黑鍵

狗吠叫。
不绝于耳。
数名浪士（浪人。日本旧时离开主家、失去俸禄的武士）手持刀，奔走在高濑川边的小路上。
这边！ 不，是这边！
一群清一色身着羽织（和服外褂）的男人们四下奔跑追逐着。任凭染成淡青色的条纹衣袖随风飘舞，他们手上提着灯笼，分头往黑暗中的小路奔去。
“该死，壬生狼这群混账，太难缠了。”（新选组最初的驻地在壬生村后来才搬到西本原寺的，当时叫壬生浪士组，由于他们当时主要以执行暗杀为主手段残忍而且效率极高，为人们恐惧，被称为壬生狼。）
“往这边，大山桑。”
被追赶的男人们自称是志士（尊王攘夷派）。追逐着他们的是被视为不逞浪士的男人们。踏过四溅的泥水逃入的，是稻荷社的死胡同。
“唔……”
赤红的鸟居（神社入口的牌坊）前，有人影伫立。那人背对着他们，注视着神社。
是晚上来参拜神社的人？
那人突然站了起来。
“你是什么人……”
散乱的头发随意向后拢去，周身散发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气，脸倒很年轻。从皮肤亮泽来看，是个20岁左右的年轻人。不是什么半夜来拜神社的人。看上去像是埋伏着等在这儿。长至脸颊的刘海下，是一双闪烁着阴沉光芒的眼睛。
“你这家伙，难不成是……”
嗖地一下，年轻人拔出了刀。
“我的名为カゲトラ。”
电光火石。
漆黑一片的参道上火花闪现，刀刃相接锵锵作响，下一瞬间一方的刀就深深地刺入了对手的腹中。鲜血飞溅，把参道上褪了色的牌坊染得血红。紧接着，从往前倒下的浪士的背后，又有一个浪士挥舞着剑向年轻人猛冲了过去。年轻人猫着腰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，往浪士的身上撞了过去。
“嘎……”
剑刺穿了腹部。
浪士倒下。
杀死了二人的“カゲトラ”的剑，寻求猎物般继续向前猛刺。“哇”地一声发出惨叫，余下的浪士们一溜烟地往来时的路上逃走了。
这之后没多久，匆匆赶来的新选组队员们发现了倒在参道上的不逞浪士的尸体，死状惨烈。
“又来了……又有人被杀了。”
尸体的背上，留下了一枝像是记号一般的梅花。
*

“什么？刽子手カゲトラ又出现了？”
新选组屯所（日本明治初期警察署的名称）的一间房里，面向书桌的男人收到报告后转过身来。
“没搞错吧？”
“没有。有个队员确认那是逃跑的刺客的身形。还有，副长，尸体的旁边有这个东西。”
送到新选组副长——土方岁三的眼前的，是一枝白色梅花。
“……切。装腔作势的家伙。”
土方烦闷地眯起细长的眼睛，捏碎了十番队长递来的、包在怀纸中的梅花。
“虽然不知道那人要干什么，不过那半路杀出的程咬金太多管闲事。太小看新选组了啊。”
这个月，这个惹得土方岁三很不高兴的“刽子手カゲトラ”正体仍不明。
人如其名，夜间出没，一个接一个地杀人，威胁了京都大街小巷的安全。不过话虽如此，京都的不太平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。社会现况就是如此。
如今王城京都是忧国忧民的激进派浪士的巢穴。
自尊王攘夷的志士提出了要进行“天诛”引发骚乱后，京都的治安是每况日下。每天，走到哪儿都是鲜血四溅，鸭川边上曝晒着要灭国的“奸人”的头颅。
但是，与进行着“天诛”的刽子手们明显不同的是，“刽子手カゲトラ”的目标是如今的尊王攘夷派。
“只以勤王派为目标的刽子手是吗？嘛，我看，比我们更恐慌的是那些不逞浪士吧。”
原田抚摸着下颚上乱糟糟的胡子，露出了惊讶的表情。
“这么说的话，这个刽子手的正体，果然是视长州藩维新志士为眼中钉的佐幕派的……”
“你想说他是幕府雇佣的刺客吗？说什么傻话。”
土方发泄似地说道。
“我们是担任京都守护职的松平容保公任命的、负责京都市区警护的新选组。监管激进攘夷派和不逞浪士原本就是我们的职责。没有刽子手出场的余地。”
“嘛，话是这样说没错，但你也别那么一本正经呐。要是那家伙是那么有能力的人，倒不如让他加入新选组怎么样？”
笨蛋。土方厉声呵斥。
“扰乱京都治安的家伙，和他是勤王派还是佐幕派一点关系也没有。在天皇大人所在的城中，不能放任嗜杀者不管。”
“啊……嘛，确实如此。”
原田挠着头。土方说的话，和京都百姓在新选组背后说三道四时会发的牢骚完全一样。
“同样也要转告总司他们，下次再看见的话绝对不要再让他跑了。再怎么着也该保护长洲藩志士。”
简而言之，就是不能再容忍那个让新选组颜面扫地的刽子手了。
那天起，新选组的市内巡查任务中，添加了搜索“刽子手カゲトラ”这一项。
*
元治元年（1864年）
日本陷于前所未有的骚乱中。
以外国的船到来为开端，闭关锁国的日本突然被要求打开国门。接受还是不接受？全国的舆论分成了开国和攘夷两股。就在这日本上下一片混乱的时期，持续统治了这个国家两百几十多年的德川幕府开始瓦解。
动荡的时代来临了。为国家担忧的年轻人们热血沸腾揭竿而起，纷纷前往处于风暴中心的京都。
这些年轻人大多对幕府的统治能力心存犹疑，信任天皇的力量，主张要驱逐外国侵入者提出“尊皇攘夷”口号，强烈谴责和外国人签下不正当条约的幕府，认为打开国门的论调只是一种软弱，断然决意实行攘夷。
攘夷派先锋的起源地，正是长洲藩。藩内容纳了许多激进的攘夷派，摇旗呐喊尽忠天皇。他们迅速与京城的公卿们联手，造成的政治影响力极大地威胁了幕府。支持他们庞大队伍的是弥漫全国的攘夷热潮。
驱逐夷狄！（旧时对边境民族和外国人的蔑称）
反对开国！
推倒无能幕府！
京城内，横行着进行着“天诛”，即杀害妨碍攘夷的人的刽子手。满溢激情、弥漫血腥臭的氛围撼动了京都都城。
然而，去年夏天朝廷政变，长州藩被支持公武合体[天皇与幕府一体化]的佐幕派从中央政治的舞台上撵走了。
正因如此，整个局势扭转了。
失去了支柱的攘夷派陷入了无力反击、被到处驱逐的境地。
这摆在一年前还是让人很难以置信的。那时京都全民支持尊王攘夷，因其热情高涨而被极力推崇，今时今日，却在转眼间成了被驱逐的一方。时代倾向于公武合体，企图攘夷的志士们陷入了被镇压的困境。这种落差真是悲惨。
不过，虽处于苦境却仍谋划着东山再起的攘夷志士们潜伏在京都城区中，虎视眈眈，静静等待机会……
*
今晚，夜风中混杂着血腥味。
自攘夷志士从京都消失以来，血腥味曾一度变淡消散过，这是怎么了？
小巷中有浪士的尸体倒在那儿。
尸体边，年轻的武士将染血的刀收回鞘中。脸颊上披散着残留少年般柔软感的前发的刽子手，感觉到黑暗的另一头有人的气息，扬起了目光。
一个女人站在那儿。
腋下夹着三味线，是个身材高挑的女人。垂下的一束刘海散发着色气。将往上束起的头发绾进紫色绉绸中，女人似乎将年轻刽子手所做的一切尽收眼底。
“在做什么呢？”
开口发问的是女人。
“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？打算用那双手杀死全部的志士吗？”
束着前发的年轻人没有做声。
茑，女人自报姓名。
“我知道你是在幕臣大久保忠宽手下工作的。给你下达斩杀令的是那个男人吗？准备从京都开始，扫荡长州和土佐的勤王志士吗？”
回答点什么吧？茑向年轻人逼近去。
“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？杀人什么的，根本不像是你会做的。不要亲手增加怨灵。即使你是佐幕派，用这种方法也是不对的。这完全就是个错误。快点醒悟过来啊。”
“从那里让开。”
年轻人第一次出声了。手搁到了刀口上。
“不让的话，斩杀。”
“连我，你也要杀吗？”
茑的脸僵硬了。
“你要杀我吗？”
“你是勤王派的吧？”
眼中闪过阴郁的光，年轻人低声说道。
“听说了。长州藩那边雇用的，串街弹奏三味线。四处登堂，只是个女人却像间谍一样，将佐幕派的情报传达给长州方。名字是，茑。”
“看来我还是个名人呐。”
像是下了决心一般，茑放下了三味线，拦阻在年轻人面前。
“为什么你要受无能幕府的摆布，我不明白。我所知道的你是个勇敢的男人。你绝对不是那种能容忍自己国家对异国唯命是从的男人。”
“争辩是无用的。让开。”
大拇指按上了刀锋。
“长州爪牙，就用这只手斩杀。”
感受到刽子手カゲトラ的杀气，茑手持三味线摆出架势。三味线前端藏了刀。
“是认真的吗？”
“……”
“是真的打算要杀了我吗？”
比起回答，刽子手カゲトラ的动作更快。
拔刀的同时冲了出去。锵锵，几度金属碰撞的声响，火花飞散。
眨眼间剑刺了过来。黑暗中硕大的蝴蝶翩翩起舞。这种印象。茑拔出三味线的长柄，拿出隐藏的刀。握着长柄的手的衣袖无声息地落下了半个，可完全没有被砍到的感觉，茑万分吃惊。
这不是威吓。
若不是躲闪了一小步，就要被刺穿胸口斩杀了。
茑呆立着。真没想到，这男人是当真对自己挥刀砍杀。
“认真到这个地步吗……”
刽子手カゲトラ表情没有改变。阴沉的目光下，大刀猛地砍去，一个劲儿地攻击着。
注视着猎物的眼睛。这之外读不出一点儿别的感情。茑动摇了。隐隐的期待，眼看着都萎缩消失了。
“现在你要守护的，比我们之间的羁绊还要重要吗？”
“……”
“杀人什么的，快住手吧！景虎！”
乒地一声刺耳的哨子声。茑惊讶地转身。提灯的一群人赶了过来。是在市内巡查的新选组。
刽子手景虎放出念。茑被看不见的力给击飞了。趁着这空隙，年轻人跑远了。茑也立刻起身逃跑。身后追来的新选组兵分两路，如疾风般飞奔在狭窄的小巷中。躲在犬矢来（用来防止猫狗破坏外墙的竹制圈栏）的阴影里目送他们的茑，眉宇间露出了险恶的神情。
（新选组也在追景虎？）
同为佐幕派，这事可真奇怪，茑这么想着。
（新选组执行的，是和京都守护职无关的密令吗？）
看不穿内情。不过从那把阴森森的剑来看，他确实是那个将攘夷志士逐一斩杀的刽子手没错。茑同为勤王志士，无法对杀害自己伙伴的行为坐视不管。
而且，如果那人是景虎的话，就更没法置之身外了。
听说传闻后，这几天，一直在寻找着他。想着一定要确认是不是那个景虎。自得知他换生以来，还没见到过他的面容。通过魂核去判断，这样的灵查力自己没有，不过坚信，如果说上话的话就一定能判别。
看到那双眼睛的时候，茑感受到了。
这是景虎。
这散发着阴暗光芒的眼睛，记得在很久以前见到过。他还是回来这里了吗。
为什么他会成为刽子手？容忍怨灵数量增加、打算摧毁长州吗？做到这个地步，是将灵魂出卖给了幕府吗。
（必须住手。景虎。）
茑用力握住了刀柄。
她还有另一个名字，柿崎晴家。
上杉夜叉众的一员。
*
刽子手カゲトラ的名号，在志士间引起的惊恐尤胜于在新选组的。
是幕府那边的，从京都着手为了将尊皇攘夷志士斩尽杀绝的扫荡者。传说是个年轻的、手段令人战栗的佐幕派的刽子手。
长州去年，攘夷派的七名公卿一起逃离京都，这一事件被称为8月18日政变，时代的潮流发生了从攘夷转向公武合体的大规模转变。夸口要实行“一藩勤王”计划的土佐藩内，以藩论（尊王攘夷论）为宗旨的土佐勤王党被一一打入大牢，攘夷派在各地都遭受了镇压的痛苦。
虽说京都城区里攘夷志士的身影消失了，不过事实上志士们都只是转入了地下工作。大家忍受着严打的同时，还在继续为打破现况而秘密活动着。
长州藩的志士们尤其执拗。他们的执念非同寻常。而这些展开地下活动的志士们最大的威胁莫过于刽子手カゲトラ了。
“不想办法解决不行啊。”
鲜有人迹的古寺的屋顶下，有躲避视线来此密会的男女的身影。
男人伪装成乞丐，女人弹奏三味线。但虽然说是乞丐，一开口措辞却很引人注目。是受过武家教育的人的遣词用句。
“不想点办法的话，现在在这个京城里能行动的藩士的数量就要被大大限制了。如果再失去同伴的话，对我们长州来说实在是致命的事。茑，那刽子手身手很了得？”
是的，茑，也就是柿崎晴家压低声音回答道。
“即使是擅长神道无念流的桂先生，要杀了那男人也挺棘手的。”
答话的晴家眼神黯淡。
沮丧、失望、动摇——这些溢满胸口的各种感情和想法，夺走了她的霸气。
“刽子手カゲトラ是什么人，你知道了吗，茑？”
对桂小五郎的疑问，晴家含糊其辞。要在现时现地说明情况是很困难的。晴家认为就算是桂小五郎这样的俊才，也不可能理解自己的过去。
桂小五郎是长州藩士。是尊攘先锋长州藩的年轻的领头人。躲避着对长州方的追捕，虽然穿着乞丐的破烂衣物，但仔细看那张脏兮兮的脸的话，会发现他是一个很有男子气概的人。长州7名攘夷公卿一同从京都逃跑后，他就像这样持续变装，掩人耳目想方设法留在了京都。
要是被知道是长州的桂的话，新选组是不会善干罢休的。
令人闻风丧胆的刽子手カゲトラ亦是如此。
“……说到比我还要强的人”
桂说道。
“除了土佐的坂本君这样的人，真不能想到还有什么别人”
“坂本……？”
“以前和我交过手的男人。用的是北辰一刀流。不知道他吗？”
晴家不知道。这是在几年后轰动全日本的男人的名字。不过现在这时候，坂本龙马只不过是师从胜海舟创办的海军操练所的学生。
“……很遗憾，桂先生。就算是那个坂本的剑法，也未必能阻止刽子手景虎。”
对方挥动的不是剑。而是“念”这样的棘手的武器。
但是这种事不能说出来。
“原来如此。确实，在这个尊攘志士被悉数驱逐的京都，要找一个剑法高明的剑术家的确很难。”
“我已经有了线索。刽子手カゲトラ这件事，能不能交给茑我来处理？”
“你吗？能做到吗？”
“请让我独自处理这事。我知道或许能打败那个男人的人。为了不要再让同伴牺牲，就让我赶紧去做吧。”
也好，桂小五郎同意了。
“交给你了。刽子手景虎，务必要杀了他。”
接受了桂的密令，晴家抬起了头。
*
和桂分开后，晴家来到了鸭川河畔。站在提防前，听着河流奔腾的声音，眺望着三条大桥上来来往往的行人。寒意消退，堤坝上能窥见笔头草。东山三十六峰迎来了早春，看起来像是露出了温暖的笑容。
（夜叉众的大家，现在都在做什么呢？）
晴家俯视着春日下波光粼粼的河面。
和景虎最后一次碰面，是25年前的事了。这之后再次换生就是听说来的了——不，准确地说，是从色部胜长那儿传来的消息。
尽悉夜叉众的消息的，只有胜长一个人。现在大家已不再像过去那样，组合搭配治退怨灵了。
他们接受上杉谦信的命令，已治退怨灵300年了。
是啊，已过去300年了。
自组成5人团体后不久，调伏战国怨灵的命令，不知不觉扩展成调伏全日本的。以不知何时才能除尽的怨灵为对手，没有期限的持续着、他们以治退怨灵为理由，重复换生直至今日。
现在已不像过去那样对执行使命满怀热情。过着各自不同的人生，好几年没见到对方也没什么稀奇的。
一个接一个地治退怨灵，可它还会再出现。只要死者不尽，就一直会出现。只要生者不尽，死者就不会消尽。只要降生下来的婴儿不尽，生者就不会消尽。
到哪才能看见终点，身为大将的景虎也无从判断。
不，景虎曾下过一次要解散夜叉众的决心的。那是，晴家提出要退出夜叉众的时候。
景虎允许了。
有了心爱的人，对主君景虎以外的人有了交付全身心的觉悟的自己，景虎允许了。
那已是一百年前的事了。地点也是这个京都。
结果是，夜叉众没有解散，晴家失去了恋人回到了夜叉众，打那以后，晴家一直对景虎怀有难以割舍的负疚之心。
所以，即使是景虎舍弃自己的那一天到来了，也做好了“那也是没办法”的心理准备。
（事到如今，舍弃过你的我却要拿出我们之间的羁绊来阻止你，真是可笑啊。）
更何况，又是处于这样的一个时代。
现在，比起死者的身份，自己更在意活着的人。日本正处于被异国侵略的危险境地。晴家也被担忧国家的心情驱使着，可虽然投身于尊皇攘夷的运动中，心里却一直牵挂着夜叉众的伙伴们。
（你的内心发生了什么？景虎）
景虎追随幕臣的事也是从胜长那儿听来的。胜长依旧是念佛行僧，巡游全国。时不时地突然造访这京城，将其他人的消息传达给晴家。听说景虎仕从幕臣大久保忠宽[后来的“一翁”]是一年前的事了。
也听说了，景虎的精神比从前更为衰弱。看不见终点，持续背负着大将的重担，徒劳感，疲劳感——这样的东西不断在景虎身上累加着，胜长这么说道。
阖上了心房，厌恶和人接触，一味儿地关在自己的壳里的生活，持续了好几年。
支持着那样的他走下去的勇气，晴家没有。一度提出停止奉献忠诚的自己，不知该如何是好。
景虎身上发生了怎样的心境变化？
（想知道，却又害怕知道）
如履薄冰般，晴家害怕着。憎恨着怨灵除不尽的景虎，为什么会做出似乎是希望怨灵增加的事儿。
不仅如此。京都因为天诛引发的骚动，陷入了怨念的漩涡。不止是人，连怨灵也凶恶起来，到了连见惯怨灵的晴家也看不下去的程度了。在这样的京都，景虎作为刽子手活动着。
景虎这么做的理由，是不是和过去自己的背叛有那么一点儿关系，这样的想法让晴家害怕。
（我肯定阻止不了他。）
知道其他夜叉众的住所的，现在唯一能指望的就是色部胜长了。
（和色部见面的话，也许就能知道那家伙的住所了。）
晴家想到的只有那个人，那个能阻止景虎的男人。
（是那家伙的话，就能阻止景虎的斩杀）
那时候，胜长似乎说过接下来要去大和。传闻天诛组的尊攘浪士在吉野山举兵开战了，他要去阻止这战争，说是有朋友参加了天诛组。
天诛组崛起后，推倒了幕府的控制。之后胜长怎么样了？希望他平安无事。
（总之，先前往胜长常去的寺庙。一定能得到些消息。）
晴家行动了。
*

眼前，是位于伏见的戒妙寺。这是胜长的好友的寺庙，他来京都的时候常在此逗留。和胜长取得联系的时候，胜长也是在这。
“胜元殿的话，现在应该是往江户去了。”
法玄和尚提到了“江户”，晴家噤声了。
“没能阻止在大和参加了天诛组的友人给他打击很大吧。回来后不久就在山里闭关，之后又在北陆、西国之类的地方东奔西走。”
“他什么时候从江户回来？”
“春天吧，他那么说的。”
虽说是巡游的念佛僧，但胜长熟谙世事。有许多尊攘志士朋友，这次似乎是被拜托了什么事。胜长自己既不是佐幕派也不是勤王派，可擅长建立人与人之间的桥梁的他，在这个跌宕的时代是个必要的存在。
胜长的话，在江户也有像这个寺庙一样的停留处。晴家想着要不要用飞脚（差不多就是飞鸽传书之类的东西）联络他，这时候——
“说起来，大约十天前，也有位来拜访胜元殿的人。”
“是个什么样的人？”
“稍稍，有些与众不同。”
年龄是三十左右。短发，穿着西服。
“穿着夷狄的衣服？”
“似乎是在长崎的洋行给外国商人做翻译。据说是因雇主生意的缘故要去堺市，顺便来此见见胜元殿。”
晴家呆住了。这家伙不知道什么是害怕吗？长崎和横滨的状况不得而知，虽说局势是倾向于公武合体，攘夷派的势力被削弱了，但满身满口洋里洋气去那种地方，只能说是不正常的举动。一年前，这家伙应该是被天诛了的。
（那个笨蛋要干什么啊）
“他说了自己的名字了吗？”
“好像是山田还是安田来着……”
“安田？”
晴家脱口而出追问和尚。
“那个男人是不是自称是安田长秀？”
“啊啊，这么说起来的话，确实是叫这名字。”
“他去了哪里？！还在伏见吗？！”
听说是要在大阪停留一个月。真是绝妙的时机。安田长秀来到这附近了。得知这个好消息，晴家坐不住了。
“知道他具体是在哪逗留吗？”
随后，晴家搭上了前往淀川的船。
（完）